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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八章 内务管理

众所周知,中国人民解放军有三大条令,分别是队列条令、纪律条令、内务条令,其中内务条令用来规范内部生活秩序,包括了前面讲到的饮食起居,另外还有上下级关系、内外交往、着装仪容等等,部队统称为内务管理。

新兵连只有短短的三个月,它的内务管理,带着为老连队输送合格战士的目的,略显紧迫,略显机械,都是社会青年,没有受到过如此严格的管理,没有经历过无所不在的约束,初时不理解不适应,处处感到紧张压抑。

用部队的话讲,要完成两个转变,首先就是从一位社会青年到新兵的转变,新兵连结束后,下到老连队,还要进行一次集中管理和训练,称为从一外新兵到连队战士的转变。

最初的不适应是理发,不再是剃头匠理,而是老兵们拿着把剃子,直接给我们理,到新兵连的第一天,就全部理成光头,不讲会不会,不讲技巧,贴着头皮反复推,看不见头发就行。

有些老兵并不会理发,完全是新手,拿我们当试验品,剃子使用不正确,常夹起头发,被带着拔起,依然照直来回推,痛得眼泪都能出来,还不敢喊痛,不敢言语。

有些老兵则有经验,不但剃得快也不会夹起头发,下到老连队之后,发现连队一般都是自己理发,总有几个手巧之人承担起这项任务,利用业余时间给大家理发,后来我也学会,夹着把梳子,能理得特别平整。

另一个不适应是称呼,新兵之间可以称呼姓名,但是对老兵则一律要称班长,而且不管什么时候见到,都要立刻立正,大声喊一声“班长好”,声音小了还不行。

新兵连的班长带着培养教育我们的职责,有时会故意说没听到,直到扯着嗓子连吼数声才会满意,个别如果对你有意见,会让你一直喊,那时就会感到特别委屈。

声音的要求,不但体现在称呼上,还体现在点名答到上,和受领任务答是上,必须洪亮,必须高昂,如果参加连队点名,答到声不够响亮,点名结束,班长一般都会严厉处罚,处罚的方式往往就是一个连续大喊“到”或者“是”。

新兵连要求说普通话,是不允许说家乡话的,农村来的孩子,许多人从来没说过普通话,刚开始时非常生硬,后来才慢慢习惯,有些为此没少被罚跑罚站。

到新兵连快结束时,与班长混得熟了,要求不是那么严,个别胆大调皮者,用家乡话交谈,有说有笑,似乎是在相互交流,其实是在骂班长,以此发泄,以此为乐。

这样的事情后来在我们老乡之间引发过一个真正的笑话,两人结伴外出,乘坐交通工具时遇到一个漂亮女孩,用家乡话肆无忌惮取笑,快下车时,那位姑娘抬起头对他们说,“你们也是奉新人?”羞得两人面红耳赤。

内务管理一项重要的内容是环境卫生,连队每天早晨都会组织检查,然后在每天的晚点名时,作为一项重要内容讲评,有因此受表扬的,班长就会觉得脸上有光,有因此受批评的,视作给全班抹了黑,可能因此晚上都不能休息。

因此营房周围看不到一点垃圾,窗户和玻璃看不到一点灰尘,角角落落里,班长常用手指一抹,如果有丁点灰尘,轻则重新打扫,重则又要面临各式各样的处罚。

床单必须平整,连一丝皱褶都不能有,被子更是要像切出来的豆腐块,面成平面,边成直线,角成直角,达不到要求,别想过关,有时被子实在太泡了,要蘸着水才能捋直。

有些新兵为了整好被子,晚上睡觉时都不敢散得太开,甚至直接平铺身上,就怕破坏棱角和连线,杭州的冬天其实非常寒冷,年轻的生命竟然就这样扛过了一个个夜晚。

有一次我可能是因为说话声大了点,影响到了对面九班长,使他对我不满,让我抱着叠好的被子,喊着口令指挥我走到外面,刚下过雨,门前水泥路上有积水,走积水处喊一声放下,被子一点点接近水,带着乞求的目光看着他,希望他能喊停,在刚沾到水的那一刻,他终于喊停,别提多委屈。

整理个被子有如此高的要求,最初也不能理解,后来才知道,这与部队整齐划一步调一致的总要求紧密结合在一起,新兵连是这样,下连队之后也是这样,考上军校成为军官都是这样,只要是穿着这身军装,被子就与豆腐块相连。

整齐划一的要求,不但是被子,连物品摆放也是如此,床头的挎包,用来放学习笔记本,边角也要立起,与被面一样平直,做到不到塞入纸板支撑也要做到。

挎包后面放背包绳和水壶,绳子统一卷成圆形,细绳在内宽带在外,垫在水壶下,水壶上面的肩带,一样要绕着壶口缠好,不能有一丝散乱。

床前放的牙缸、牙刷、牙膏、肥皂盒、毛巾,都有讲究,各有顺序不能乱,牙缸把朝外,牙刷在左牙膏在右斜向一侧放在牙缸中,牙刷毛朝下,牙膏嘴朝上,毛巾对四折成四方,放在肥皂盒上。

下到老连队之后,还多了菜地要求,每畦每块,都拉着线取直,种菜地不叫种菜地,而是叫整菜地,边角的平整要求,比蔬菜成活的要求都高。部队服役期间说的课余活动,整菜地挤占了绝大部分。

被子挎包水壶还有牙缸牙刷毛巾,是打背包必须全部携带的东西,放置顺序缠绕方法,都是为了能在最短时间内打好背包,新兵连的紧急集合,必须打背包。

对内交往有要求,对外交往也有要求,新兵连的新兵是不能单独外出的,要么在班长的视线内,要么在房间内,有些家长前来探望,也只能在连队干部的陪同下会见,依然不允许跟随外出,最多在营区单独说说话。

不能外出,写信是可以的,有保密要求,除非怀疑涉密,否则不会检查。年少情感丰富,相互之间不能说,信成为唯一倾诉表达途径。

连队规定晚上九点熄灯就寝,午休和晚上时间,老兵们可以卧床休息,或者四下走动,我们是不能的,如果没有其它活动,只能端坐床前小凳上。

可以写信,也可以背政治教育内容或者条令,当然也可以偷偷打打瞌睡,不能被老兵发现,如果发现要被处罚,要么是站军姿,要么是长跑,要么是紧急集合训练,粗暴些的甚至会重重的照着头部敲击下来。

政治教育内容,之前在学校基本都有接触,大多是党的历史和军队传统,条令内容常用的也就那些,花不了多少时间背诵,更多的时间就花在了写信上,倾诉感情表达思想。

时间漫长,当作了练字,当作了作文,写得非常仔细非常工整,记述心情寄托相思,非如此不足打发时间,不足以排遣枯燥乏味和寂寞。

因此感动了不少人,包括父母、同学、亲戚还有澡下学校的领导,有感学校对我当兵的看重,特地给学校写了一封感谢信,听父亲说校长在教职工大会上宣读了这封信,无以为报,只能如此表达。

当时江西电视台有一个《七彩桥》的栏目,可以点歌,每首三十块钱,一问之下,同班的几个老乡竟然都知道,于是我们私下凑足钱,给当时的主持人朱茵写了一封信,点了一道名叫《两地书母子情》的歌,如此特别表达我们对父母和家乡亲人的思念。

因为新兵不能外出,又怕班长私吞我们的钱,所以我们选择把钱夹在信封中,并在信中说明了理由。这封信寄出之后,我们又都给家里写了一封信,提醒他们收看。

信顺利寄达,主持人在播出这首歌之前,读了我们写的信,我们在信中写道,我们一定会做到刻苦耐劳、勤奋努力,争取更大的成绩报答亲人。

我们的父母和亲人,也都从电视上听到了这首歌和这封信,让他们非常感动,澡下学校的老师得知后,也组织了收看,这件事成为我们新兵生活记忆最深刻的最有意义的一件事。

写得信多,收到的回信也多,成为最大的快乐,大伯父回信印象最深,有一句伟人的名言寄托,“与天斗其乐无穷,与地斗其乐无穷,与人斗其乐无穷”,还有许多的大道理,能读上很长一段时间。

父亲的回信频繁,最多的却是弋阳最小的表弟,他正读师范,我的信在他们班上传阅,他的同学不分男女,几乎每个人都给我写了信,使我成为收信最多的人。

有些新兵文化程度不高,不擅长写信,比如小虎,楞头楞脑,仅有的几封家信,还要我帮他写。

睡在我身边,关系更加深厚,也闹出不少笑话。紧急集合常不分你我,将我的东西打入他的背包,最严重的一次,将我的解放鞋拿走,留下一双拖鞋,害得我穿着拖鞋出去,受到班长训斥,引来战友耻笑。

不会写信,不愿背上课内容,成为最无聊的一个,常一个人闷坐着一根根的抽烟,旁边汽车连有位老兵开了个小店,后窗正对新兵连,烟就是那里买的,牌子是八角杭州,两块钱一包,不要钱似的一边抽一边发给我,抽烟的习惯就是被他这样一根根的形成的,多年无法改掉。

为加强内务管理,新兵连每个班都会从新兵中选出一名副班长,配合班长搞好卫生环境。

我的这位同岁班长,本质其实不坏,还是有些做好工作的想法的,同年代出生,或许他的经历也和我一样,有红旗下长大的品德坚守,也有社会不良风气的侵袭。

在班里其它地方的新兵都到齐后,他组织召开了第一次班务会,内容只有一个,就是从新兵中选取一名副班长,采用的是投票方法,票多当选。

见他表现得如此公正公平,我们都认认真真地写上了推荐对象,选举结果暗合我的努力,九名新兵选我的有八个,只有我自己没选自己。

不过选举结果却未能合班长心意,或许是“保管”了“随身听”的缘故,他力排众议,废弃了选票,让小虎担任了副班长,或许觉得欠妥,又任命另一忠厚老实者当副班长,说是一个管队列一个管内务,我这个高票当选者最后落选。

这让我无语,说不上反感,当时只是觉得他有损解放军战士形象,新兵连短暂,只是过度,没有什么影响,并不太计较,没敢表露,更不敢发作,怕他因此给“小鞋”穿,当作一点事没有,明确表态没有任何意见,没有任何想法,完全接受,完全拥护,完全赞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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