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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四章 打靶

“日落西山红霞飞,战士打靶把营归”,是靶场中往返阵地与营房的行军队伍中,响起次数最多,唱得最响的歌。或许只有这首歌,才能准确抒写奔赴战场的激情豪迈,抒写训练归来的收获与自信,抒写骄人战绩带来的满满的荣誉感。

靶场续写辉煌,那是真正的辉煌,也是我人生中首次辉煌,全旅第一个打下拖靶的正是我们连队,打下拖靶必有立功,我们这样的部队,战士立功一般优先选择仪器班,要么是班长,要么是我这个岗位,可见我这个岗位多么重要。

在连队我这个岗位,近乎受到溺爱,为保护视力,是唯一不用参加晚上站岗的,当然也因此不能到共建单位执勤,连队还特别配发了鱼肝油,按剂量服用,一直管够,从不短缺。

为了奖赏,也为了拉近上下级关系,连队准备了许多香烟,我们的兵器上有一个用来放工具的箱子,香烟就放在这个箱子内,箱子只有一把锁,这把锁被连长当成一种看重,指定了由我保管。

击落拖靶那一刻的情景,现在还记得,一架战斗机后面拉着长一公里的缆绳,缆绳的最后端拴着一个长三米直径一米的帆布袋子,这个袋子就是拖靶。

战斗机远处飞来,随着旅部发现战斗命令,每个连队阵地上,指挥排的战士拼尽全力摇响手中的防空警报,急促而有穿透力的“呜呜”声,响彻了那一片天地。

兵器飞速转向“敌机”来袭方向,发现目标捕捉目标转成战斗诸元,这一切都是由我们的兵器完成,因为放大倍率的缘故,“发现目标”的响亮报告声,一般都是我这个岗位先发出。

班长听到报告,会立刻举起手中红旗向连长致意,并大声重复,而自从战斗命令发布的那一刻,连长的目光就没离开过我们,一见到班长的报告,又立刻向营部报告,营部再向旅部报告。

发现目标是最基础的能力,是训练水平的综合反映,是决战决胜的首要环节,谁不重视,哪个敢掉以轻心,所有的营所有的连阵地相连,紧挨一起,谁都怕慢,而这一切往往取决于我这个岗位,取决于是否目光锐利,取决于是否判断准确。

遥远的地平线上,最初出现的是一个黑点,这样的黑点带着许多不确定性,有可能是飞鸟,还有可能是紧张之下的眼花,出现判断失误,将贻误战机,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。

火热军营,在这一刻表现得最为充分,所有人的所有激情都在这一刻被点燃,没有人能例外,谁都会被感染,就连驾驶员等后勤保障人员,也都跑入阵地,为战友的助威,感受击落拖靶带来的巨大荣誉,如同亲身参战。

丰功伟绩从来都是黔首创造,一句“发现目标”,来自最底层最普通一兵的判断,只能相信,出于相信,一句“发现目标”,也让整个连队吃下定心丸。

击落拖靶的过程,没有谁比我这个岗位看得更清楚,新兵第一年上兵器实战,很少人能得到这样的信任,又是全旅第一个击落目标,场景如昨日,始终是那么清晰。

判断是准确的,黑点逐渐明亮,一架战斗机出现兵器视野,顺着机尾搜索到拖靶,这时又大声喊出“目标捕住”,然后班长再次挥舞手中红旗大声报告,连长激昂的声音穿透了整个连队,“一连捕住目标”,旅部命令逐级下达,“捕住目标可以射击”。

班长不断播报我这个岗位测算的距离,连长一个个口令下达,整个阵地一时只能听到班长的报读和连长的口令两种声音,谁都无比紧张,在紧张等待那一声巨大的炮响,等待最后命中情况,等待命中之后的沸腾。

终于到了射击距离,连长一声“短点射,放!”,炮声轰鸣,兵器的视野中,稍显滞后,出现一道道漂亮的炮弹曳光轨迹,向着目标交织而去。

短点射每炮两发,如果没有命中,随后要经过另外的观察手最短时间内提供数据,作出较正,然后是长点射,每炮六发全部发射,还不命中,射击结束,再没有机会。

如果是观察手较正之后,长点射击落,对仪器班就是耻辱了,功劳由此可能倾向观察手,也正因为如此,到第二年再次参加实弹打靶,我曾经放出豪言壮语,非第一个点射击落,我不会要这个三等功,结果还真如我愿。

观察手没有校正,连长也没有下达后面的长点射命令,兵器视野中,我清晰的看到,短点射中的第二发炮弹中,有一颗击中了拖靶前的缆绳,失去了靶机牵引,拖靶像断线的风筝,忽然停滞,随后晃晃悠悠的飘落下来。

激情难掩,却努力克制,是我们连队发射的炮弹击落的,我判断得再清楚不过,不忘程序,口中大声喊出“目标命中”,与此同时各个阵地也纷纷响起同样的声音。

没有命令不能中断对目标的跟踪,喊出之后,耳中听到连长兴奋得向上级报告,听到阵地上已经欢呼雀跃,而我们继续跟住断线的拖靶,等待命令。

不久连长“停止射击”的命令下达,班长跟着复诵之后,我们几个才抬起头来,加入欢呼,在兵器上又笑又跳,而此时炮兵阵地早已沸腾,有些战士激动得抱在起,军帽漫天飞舞。

连长带着小心,再次询问了我们的观察结果,在得到我们尤其是我的肯定答复之后,才由衷开怀大笑,让我拿出钥匙,开锁发烟庆功。

事实证明我的判断准确,营旅都有观察员,证实了这一切,时间不长,旅长带队来到我们连队阵地,表示了一番慰问,同时带来了一条香烟,已经相当于认可首次射击,首次命中属于我们光荣的一连。

我们的连长是一位相当优秀的基层军事主官,带领之下的连队,独有特色,第三套军体拳,一到四练习单双杠体能要求,军事比武总有名次,又摘取了首次命中桂冠,更凸显他的能力,第二年实弹打靶之后,他就得到了提拔重用。

真正的实弹射击时间只有几天,前面近一个月的时间,一方面是紧张的靶场适应性训练,另一方面是更紧张的考核比武,一连取得的名次也是最多的。

但我却一次桂冠都未能摘取,到靶场后依然败给了三连的那名第四名老兵,第二年再来时,还是没发挥好。

其实我发现了比武采取的方法存在弊端,操作有系统误差和偶然误差之分,通过训练,系统误差可以消除,偶然误差不能完全消除,只能最大程度减小,这种减小的程度,才是操作水平和技能熟练程度的体现。

我这个岗位遗留下来的考核方法,偏偏忽略了这点,系统误差未被重视,导致不少战士养成痼癖动作,考核能取得好成绩,实战中却因为系统误差造成偏差,这样的情况下,很少能做到第一个点射命中,运气好时,经过较正才有可能命中。

这些本来操作理论上都有记述,却从来没被重视,人轻言微,我也无法改变,到后来军校毕业担任排长,在其它部队参与组织机场驻训时,提了出来,被参谋长采纳,却影响了所在营的成绩,因此受到营首长批评。

首次击落拖靶之后,还有多次实弹射击,又命中了一次拖靶,不过这次命中的是航模拖靶,也不是第一个点射击落,而是校正之后,擦了些边,报过之后,检查拖靶痕迹才确认。

带着击落一个、命中一个的骄人战绩,本年度打靶顺利结束,打靶要技术还要些运气,有些连队或碰或擦,勉强凑到一个,还有些剃了光头,一个没打到。

回到连队,班长光荣的荣立了三等功,我在积极准备着考军校的同时,也憋了一股劲,争取第二年实弹打靶,也有出色表现,圆自己的战功梦。

带着满腔豪情,第二年实弹打靶出发之前,我说出了非第一个点射不要三等功的豪言壮语,这也是不得已之事,我前面还有一位九三年的副班长,他的岗位同样重要,非如此没有说服力,论资排辈,轮不到我。

而我对这个三等功是非要不可,不但是因为属于一份独特荣誉,作为军旅生涯不平凡的见证,更是因为当时有政策,三等功获得者,考军校时可以加二十分。

情景依然记得,第一个点射两声巨响,八发炮弹分成两批,先后扑向拖靶,第一个四颗中,有三颗绕过了拖靶,另一颗直接从前端的开口进入,撞击拖靶后,在里面轰然炸裂。

炸掉了后面一截,从中间开始燃烧,空中风大,燃烧的特别快,一直烧到前面的钢丝绳,点滴不剩,等到停止射击的命令传来,阵地上已经欢呼声一片。

迎来了首次击落,也迎来打靶史上难得一见的空中开花,更迎来了回连队之后,光荣的大红花和炽热的三等功证书。

奖状是指导员在军人大会上为我颁发的,举手敬礼接过军功章的瞬间,被一位排长用相机记录下来,挂在了连队光荣榜上,考上军校之后,曾经给这位排长写信,是否可以将这张照片寄给我,不久之后,照片跟随他的回信到达了我手中,成为我最珍贵的收藏。

靶场也有生活,同样难忘,坐落海边,远处一排树木整齐排列,不知道什么年代栽种,如同一队卫兵,隔离了海浪侵袭,也阻隔了海风脚步,远远的望不见两头。

部队的阵地,种植了成片棉花,或许是当地百姓见土地闲置下的私自占用,棉花地里有部队留下的水泥柱标记,浅浅的冒出了尖尖一角,各个连队的阵地,按照标记开设,与远处的一排树平行,同样难见首尾。

一条宽阔道路,连接营区与阵地,平整坚实,显然是部队需要而特别修建,路旁两侧水沟中生长着丛丛茅草,缺少打理,水沟流水不畅,积水较深,有长年淤积的垃圾浸染,水质已经发黑,散发着些刺鼻气味。

靶场营院很大,公路将它分成了东西两个部分,有一支部队常年驻守,即承担看护任务,也承担着航模训练任务,为实弹打靶提供保障。

我们整个旅聚居西部,座座营房相连,紧凑有序,并不见特别拥挤,远隔千山万水的各个部队老乡,因此近在咫尺,一个月下来,感情更加深厚。

感受最深的是用水不太方便,不管生活用水还是饮用水,都是海水过滤。

一间偌大的澡堂,几十个龙头喷洒,但是人太多,洗澡时非常拥挤,过滤后海水依然富含盐份,不管怎么洗,身上总有粘稠感,烧开之后的饮用水,也带着海水特有的咸味。

如此环境,不见鱼类,只有最不怕污染的一种小龙虾在里面生长,而且数量极多,常有老兵闲暇光顾钓取。钓法简单,一根绳子绑上块肉,小龙虾一旦发现,头部位置的两对巨螯会死死夹住,将它提起依然不会松开。

同期遇到了空降兵部队也在这里打靶,住在了东部营房,来得只有两个新兵营,同样是部队,但在他们身上见到了真正的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的作风。

两个部队,各自独立,东边的营房没有过滤设备,公路两旁水沟中,常见他们取下钢盔舀水,放入把米架在火堆上煮熟,龙虾被他们抓起,还有青蛙和蛇,就着水沟中的污水简单清洗,当作了一顿饭充饥。

部队有放映队,夜晚不时组织放电影,如同小时候见到露天电影一样,放映之前惯例是拉歌,一般以营为单位,比声音比土气,常喊得喉咙发哑。

空降兵到靶场之后,放映电影时,他们也会组织前来观看,此时电影前的拉歌,就成了两个不同部队之间的士气比拼,往往他们的喊声更齐,声音更大,一个旅竟然拉不过他们两个营。

打靶之时,正是金秋季节,公路两旁棉花地中,开满朵朵黄色太阳花,或生长成片,或零星点缀,迎风摇曳映秋日而成美景,不由记起伟人的一首词,“人生易老天难老,岁岁重阳,今又重阳,战地黄花分外香,一年一度秋风劲,不似春光,胜似春光,寥廓江天万里霜。”

“战地黄花”成了广播中使用频率最高的一个词,旅部开通了广播站,各个连队都会组织文艺骨干写通信报道,择取其中写得好的几篇,每天午饭时播诵。

全旅驻扎一个营区,才见真正的军营火热,什么都比,内务环境比,作风纪律比,打靶成绩更比,通信报道也比,被采用次数多,能增添不少荣誉感。

期间也才认识到自己写作能力的不足,连队动员之下写了几篇,从来没见广播中出现。这增添了自己的一丝紧迫感,写得好的文化程度一定不差,参与考取军校竞争,压力陡然增加。

或许只有伟人的词,才能充分表达战地年轻生命的心情,感叹时间流逝,感叹进取不易,秋风萧瑟偏见春景,艰难坎坷蕴藏希望,报国有志才却不足,天地遨游羽翼未丰,一首词表达的是那么准确,诠释的是那么完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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