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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七章 人生首旅

南昌回来,历经寒秋,转眼到了年底,寒假来临,这一次寒假,父亲作出了一个重大决定,放假不久,就带着我和姐姐,一路出发,前往探望上饶的大伯父和浙江的四伯父。

大伯父对父亲的帮助太大,在家庭经济刚刚好转,交通刚刚顺畅,却还不十分便利的情况下,父亲就有了前往探访的急切。

一直到现在,这种急切依然存在,年纪大了,他极少在外面住宿,极少在外面吃饭,但是只要说到去探望大伯父,再如何的困难,他都能克服。

当时的南昌火车站,还是一个小站,途径的列车少,而且是临时停靠,时间不长,少则几分钟,多则十几分钟。大火车站在进贤县的向塘,有始发,途径的列车也多。至于是在哪个火车站乘坐的火车,现在已经记不清了。

乘坐的火车,行驶速度并不快,而且每到一个站,无论大小,都会停靠,时间几分钟或者十几分钟,个别大一点的站,比如当时的华中列运枢纽鹰潭,停靠的时间长达半小时。

当时的列车客运,只有这一种模式,后来增加了速度更快的客运列车,相对而言,一个称为慢车,一个称为快车。

慢车是一个时代的特有记忆,模式只有这一种,颜色也只有一种,长长的车厢,外面漆成绿色,因此也被称作绿皮车。

第一次见到火车,就被它巨大的声势震撼,悠长的汽笛响彻云霄,比我以往听到人任何声音都要大,车头竖着一根粗壮烟管,冒出的浓烟如白色的柱子,一路行进一路喷吐,家乡见识的烟火,没有一处比它浓,没有一处比它厚。

巨轮滚滚,车头处的暴露外面,记得好像每边有八个,每个车轮用红漆描了一圈,增加了气势和动感,上面粗壮连杆牵引,每牵动轮子转动一圈,车头上的烟管必“突”的一声喷吐一次浓烟,后面车厢下的轮子跟随转动,滚滚向前。

列车高大,感觉比我家楼房还高,车厢两侧漆成了深绿色,中间描绘了三根金色黄线,每一节上都贴着一块白色牌子,用地名加上箭头标明始发地和目的的。

绿色的车厢上半部分位置,是一排车窗,与后来的快车不同,每个都能打开。车厢的两端都有一个车门,上方有车厢号牌,穿着青黑色制服的验票员,就站在门口。

黑色的车头,绿色的车身,如同一头黑首绿身的巨龙,横亘铁轨,或静卧或奔驶。书本上有描绘,电视上有看过,但真正见到,才感受到原来气势如此恢宏。

车厢的车门打开,出现一个阶梯,三个步坎,狭窄却较高,总高近一米,进入之后,转入通道,两旁是两个卫生间,出现在眼前的车厢,显得特别狭长。

一排排坐椅也是绿色的,记得好像总共有一百零八个座位,坐椅用塑料做成皮套包裹,中间有宽约一米的过道,将坐椅分成左右两排,一边是三座一边是两座,座位相对设置,镶嵌了一个长形的半圆板作为茶几。

坐位之上,靠近车厢顶端,是两条长长的行礼架,数根钢管排列过去,有铁质的弧形钢板支撑,异常坚固,放再重的物品也能承受,从来没见它被压坏过。

带着最初的惊奇,只能观察到这些,因为随后剩下的感觉只有一个“挤”字。售票厅就挤,候车厅更挤,等到上火车时,长长的车厢两旁已经挤得水泄不通。

那时才见识了什么是真正的一票难求,父亲排了好长一段时间队,才买到了火车票,不记得了是一张还是两张,反正我的票没买。身体太弱,生长太慢,比姐姐还矮一些,可以当作儿童,按照规定儿童乘车是可以免票的。

列车上不按年龄而是按身高确定是否属于儿童,上车门之后,有一个标尺,一米二以下就是儿童,坐上列车之后,查票员真的让我量了身高,确实没到一米二。

好不容易买到的火车票,还是站票,时间好像是五六个小时之后,记不太清,反正等了很久。

有了火车票才可以进入候车厅,候车厅内照样拥挤,乘车的人,什么样的都有,有些挑着两个蛇皮袋,有些背着棉被,有些提着大大的箱子。

也有许多人行囊轻便,只是探望,我们带的东西就不多,好像是火烘鱼、笋干之类的,一些家乡特产,日常制作,相当寻常,但对于常年在外的游子,意义可能就不一样了。月是故乡明,哪怕是一抔热土,都能让游子热泪盈眶。

那时候车厅内也许有饭菜供应,也许没有,但一定没有盒饭,到我部队服役时,还坐过绿皮车,记忆中仍然没有盒饭出现,到快车出现时,候车大厅和列车上,才有了盒饭售卖。

父亲早有准备,到了吃饭时间,他拿出了母亲特意制作的糯米饭,里面加了红薯,用塑料薄膜包裹着,拿出来时还带着温热,候车厅内人多没有地方坐,就站着吃了一顿。

到了上车时间,跟随人流拥挤着排队,经过检票口检票,现在还不好分清到底是检票还是剪票,因为检票时,检查员手中有把特制的钳子,每察看一张票后,就会在上面剪出一个缺口。

检票之后,按照广播提示,寻找站台。再按照车票上的标注的车次和车厢号,找到乘坐的列车,再找到所在的车厢。父亲一手一个,一直紧拉着我和姐姐,就怕我们走散,这样的拥挤中,一旦走散,再找到不知道会有多难。

找到车票载明的那节车厢,人潮已经在争先抢后的住火车上挤,列车停留时间短,怕耽误上车,门挤不进,就打开了窗户,从窗户翻入,长长的列车,不分门和窗,都是奋力往里钻的身影。

挤的形式各式各样,行李多的不好挤,有些先将行李从窗户中扔进去,人再跟着攀爬进去,有些先让同伴先空手钻入,然后再接进行李,接进同伴。

作为串联过全国各地高校的红卫兵,父亲到底是经验丰富,加上体形高大身强力壮,拉着我和姐姐直冲车门,奋力之下,总算成功登陆车厢之内。

整个过程,我始终难找到行走的感觉,全在父亲的拉扯下,被汹涌的人潮带动前行。车门前的验票员已经无法验票,他们帮着推动人潮往车上挤。

进入车厢内时,已经无法移动脚步,车厢内吵杂声一片,忙碌一片,找人的找人,找行李的找行李,操着天南地北的不同方言,大声喊叫着不同的名字,表达着不同的意思。

找到行李之后,又急着放到行李架上,动作慢了被别人占去,拥挤的车厢内带着行李特别不方便,也不容易看护,容易被人顺手牵羊拿了去,也容易被拥挤的人群踩踏。

奇怪的是列车一开动,整节车厢立刻变得松驰了许多,不那么挤了,过道上喊喊让一让,挤一挤还能顺利穿行。

父亲对这些似乎了然于胸,车厢内松驰下来之后,在两节的连接部位,挤出了点空间,铺上了准备好的报纸,让我和姐姐坐下,他则一直靠着车厢站着。

身边遇到了外地小女孩,差不多年纪,穿着整洁,显然是城市人,果然是一口流利的普通话,印象中特别纯正,好奇的与我交谈,带着点深山小孩的羞涩,以极其生疏的发音,与她一问一答,或许还夹杂着些许方言,不知她有没有全部听懂。

这是我第一次使用普通话,这段历程之后,才知道方言粗糙艰涩难懂,从此能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,成了懵懂少年特别向往之事。

读高中时,围在一起,与宜春分配来的老师交谈,有几个人的普通话中,就带着方言痕迹,引来阵阵哄笑,或许当时的我,普通话之中,就有这样的发音。

铁道的制式铁轨,一段段拼接相连,热胀冷缩的缘故,连接处留有狭窄缝隙,车轮经过有轻微碰撞,每一碰撞车厢就会轻微震动一次,发出一声“咔嚓”声。

列车呼啸前行,震动和声音持续不断,频率一致,间隔很短,如时针的秒针“嘀嗒”,甚至比秒针间隔还短。这不影响列车的平稳,反而因为细微而有规律的震动,以及“咔嚓”声,而使人产生一种特别的舒适感。

够不到车门上的窗户,蜷缩的坐在过道上,看不到沿途异地风景,舒适感慢慢产生催眠效果,震动中似乎躺进了幼时摇蓝,“咔嚓”声变成了儿时的催眠曲,渐渐的瞌上了眼皮,沉沉的进入了梦乡。

梦中出现故人,他是大伯父的第三个儿子,矮矮墩墩结结实实,总有一眼憨厚笑容,高考前曾经在我家寄宿补习,我们感情相当深厚。

梦中出现场景,是父亲描述的沙贩农场,见到了从未见面的大伯父大伯母,他们正在家门口翘首等待,满脸关切特别慈祥,画面转过,大伯父的儿子带着我在农场山野飞奔,景致竟然和我的家乡一样。

一趟列车为何如此拥挤?一天下来不知道有多少趟列车,难道每一趟都是如此?

接下来的行程,又转了几次火车,特别是返程时,除夕在火车上度过。那一次才见识真正的水泄不通,从上车那一刻直到南昌下车,双脚就没接触过几次地面,才知道确实是趟趟拥挤。

当时只有惊奇没想原因,后来才知道,那是民工潮,还是小潮,真正大潮还没到来,因为铁道输送能力跟不上,才出现如此拥挤。

真正的民工大潮,或许正是我们这批七十年代出生的人,进入社会登上就业舞台,才开始出现。持续时间之长,跨越了整个九十年代,跨越了世纪之交。

国家在八零成立了深圳、珠海、汕头和厦门四个经济特区,四年时间,改革的春风吹遍祖国大地,深处大山,年经太小,还感觉不到,平原早已风起云涌。

那些扛着包裹行李卷着被褥铺盖,行色匆匆拼命挤上火车之人,正是从祖国各地赶往四大经济特区的民工,有的拖家带口,有的结伴同行,有的夫妻上阵。

他们怀揣梦想,有的怀才不遇想证明价值,有的不安现状想改变命运,有的年轻气盛想开创事业,有的嗅觉敏锐想到此淘金,更多的是家庭贫困收入微薄,到这里谋求生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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